夜空中繁星点点,十月还未过到一半,连续几日的暴雪已将大森林裹上一层厚厚的银装。
玉楚潆隐藏在树影中,一只手握住剑柄,屏息凝神,不放过一丝异动。她就这样贴着树干一动不动,不知道过去了多久,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,耳边突然听到“咯咯”声,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,脚步轻盈,不是那些东西!
心里估算着来人的距离,觉得差不多了,保险起见,她压着嗓音问道:“是你么?”
来人似乎停下了,但没有立即回答,听不到呼吸的声音,也许在判断她的位置……
玉楚潆皱起眉,松了松握剑的手,再次握紧。
几个小时前。她们找到宿营地准备休息,深夜时分,陡然遭到黑暗魔兽的袭击,为数众多的魔兽几乎瞬间就突破了陷阱防线直接冲击营地,打了她们措手不及。混乱的激斗中,五个人很快被分散了,面对双眼通红的疯狂魔兽,玉楚潆没有办法,只得下令分散向北突围。
在玉楚潆把尾随的魔兽消灭后不久,凭着种族优势,风紫榆第一个和她汇合。可是,风紫榆受了很严重的伤,右胳膊鲜血直流,已经抬不起来了,伶舟悠不在,玉楚潆只能先给她做止血包扎的处理。短时间内,风紫榆的战斗力恐怕大打折扣。四处都是魔兽的气味,她们在战斗中又沾染了兽血,即使是风紫榆也很那找到其他三人的气味。于是玉楚潆只好先带她继续往前走,沿路留下记号,女神眷顾,她们走了不到一刻钟,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,地上残留了火灰,看上去曾经有人在此地逗留。
玉楚潆担忧伶舟悠等人的安危,但风紫榆的状态,一旦她离开,后果不堪设想。大概半个时辰过去,贝尔缇优和伶舟悠共同出现在山洞,她们也受了伤,没有风紫榆那么严重,但她们被含有毒素的魔兽打伤,中了毒,必需马上处理。
伶舟悠不仅是队伍里唯一的法师,还是一名精通治愈术和药剂的医师。她先喝了解毒剂,稍作调理便着手治疗受伤最严重的风紫榆。
然后又过了一小时,埃丝特梅拉还没找到她们……
等贝尔缇优体内的毒素被排清,玉楚潆坐不住了。
等待,是难熬的。埃丝特梅拉虽然时不时的犯傻,言语上总被几人调笑戏弄,可是,严格意义上,五个人(风紫榆也当做人)里面,她的战斗力只在玉楚潆之下,而且两人的差距并不是说必输必赢那样的程度。
(哪怕是笨蛋,也不希望看到她受伤。)
再等下去也不叫事儿,还是出去一探究竟吧。玉楚潆心说,一边不动声色凝聚力量。
“楚潆?”
……
瞬间的沉默,玉楚潆从阴暗处走出。
月色不甚明朗,白色雪地反射的微光映照着来人,身上残留了激战的痕迹,刺眼的血红色划过本来莹润如玉的面颊,衣服被利爪抓破,贴身胸甲的金属光泽**燥的黑红血液掩盖,没有看到破损之处,实乃万幸。
“她们已经到了。”
埃丝特梅拉眨了下眼睛,扬起嘴角轻轻回应道:“那就好。”
两人肩并肩走向临时的避难所。
“你的脸……”
“啊,那个——”埃丝特梅拉下意识地抬手揩拭了脸上不舒服的地方,“好像不是我的血。”
玉楚潆似乎松了一口气,仰头看了看星光。“还好不是你自己的,本来就很笨了,要是再变丑,就没人看得上了呢。”
“你——”埃丝特梅拉顿时气结,张着嘴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,最后偏过脸一声哼,置气似的迈开步子把玉楚潆甩在后面。对她的反应,玉楚潆并不感到奇怪,看着前方女子的背影,不禁嘲笑自己自讨苦吃,赶紧快走几步跟上即将走远的同伴。
埃丝特梅拉身材高挑,饶是堪比寻常男子高度的玉楚潆,也几乎矮了她一个头。所以,要跟上埃丝特梅拉的走路速度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“今晚,夜色真美啊。”
听到玉楚潆忽然道出口的话语,埃丝特梅拉猛地转过头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,心头感到一丝莫名。连降大雪,又和鬼魅般现身的不明兽群爆发激斗,迫不得已分散突围,害得她提心吊胆了好久,不论哪件事,都只会让人心情难受。
作为她们的领头人,在能者众多的金桂十字会,玉楚潆向来以沉稳聪慧示人,多年的相识,并未让埃丝特梅拉对她拥有更多的了解,就像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题,没人可以从她身上得到答案。
见埃丝特梅拉不答话,玉楚潆却不打算放过她,歪着头问道:“你觉得呢?”
“为什么……”似疑问又不像疑问,正显露了说话者此时内心的茫然。
“还真是标准的‘埃丝特梅拉回答’呢。”玉楚潆轻轻的笑了声。
也许,她只是想要缓解压抑的心情吧。埃丝特梅拉想到,她已经学乖了,对玉楚潆带着调笑意味的话,能不接就少说话吧。不远处有一座矮山,她们的藏身地,应该就是哪儿了。
“大家挺过了这次危机,这很重要。”玉楚潆说着顿了一会儿,目光悠远,接着说道:“在那样混乱的场面,我们都能够再次凝聚,我相信,菱花杏也是一样,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她,带她回家。”
“我……你……”
“呵呵,没想到是么。我想你不会把我看成不存在痴念臆想的无聊女人吧。”
“没有,怎么会!”埃丝特梅拉摇头又摆手,极力否认同伴的猜测,很快又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,“只是,有些意外……楚潆是个理性敏锐的女子,我,我就大胆一回,请你见谅,我觉得,现在的楚潆跟我的印象有些不同。可是,我说不出来哪里发生了变化,就是有一种飘忽不定的念头萦绕在心头。”埃丝特梅拉停下了话头,同时停下的还有脚步,在这里,她已经能够感觉到前方闪烁着火光的山洞内,那几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气息。
玉楚潆意外地张着唇瓣,“埃丝特梅拉倒是一如既往呢。”这样说着,到了这里,她却不着急进去了,而是劲直走到数米外的树下,捡起落在地上的干树枝。
埃丝特梅拉一副不和你讨论这种问题的表情,反正心灵承受打击的只会是她一个人!
“悠……她还好么。”
把树枝上的雪抖落,玉楚潆转过身对着埃丝特梅拉,冷凝清丽的面容终是松动了。“她和贝尔缇优一同找到我们的,受了伤,但无大碍。不过,紫榆的情况不是很好,性命之忧倒是没有,身体行动怕是受到了影响。”
听到前半句话放松下来的心情登时高高悬起,惊惶写在了脸上。“抱歉,都怪我。”
玉楚潆疑惑得看了她一眼。“说什么呢,这又不是你的错。攻击我们的可是那些毫无理智可言的畜生,你何必……”
“战斗不久,我看到她陷入重围。”埃丝特梅拉急急地说道,复又看向洞口的方向,“可是,我还想找到其他人,一瞬间的犹豫,让我丧失了和她汇合的机会,反而越离越远。反应过来的时候,四处都是那些东西,我看不到你们。它们,我不是很确定,我猜它们为紫榆而来。”
“怎么说?”
埃丝特梅拉回忆方才战斗的场景。面对她致命的斩击,那些魔兽甚至没有停下来和她面对面交战的迹象,而是牟足了气力往一个方向冲,混乱中她看不大真切,但她依稀察觉到,风紫榆被锁定了!
“若情况真是如此,这次遭遇的袭击,恐怕不是那么简单。开始几天一个魔兽都没看见,现在突然冒出群体攻击性魔兽,后面的路,或许会很艰难,我们要加倍小心了,幸运女神可不会次次眷顾我们啊。”
埃丝特梅拉点了点头,玉楚潆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,若再被打得措不及手,谁也不能保证,下次她们能够全员脱离险境,必须尽可能做好充足的准备,关于风紫榆的猜测还有待验证。
“楚潆。”
“嗯?有话跟我讲?”
埃丝特梅拉纠结的抿了抿唇。“你,有没有受伤……”
玉楚潆眼睛一亮,“啊啊,你这是关心起我来了么。”看到同伴羞愤变红的脸颊,她适可而止,“好啦,我很高兴哦。只有一点点轻伤,已经进行了处理,不影响活动,我还不至于拖着重伤的身子去寻你。倒是你,看起来惨兮兮的,或许,我能猜到伶舟小姐的表现呢。”
说话的同时,玉楚潆的视线一刻不离埃丝特梅拉秀丽的面颊,那红一阵白一阵变化的脸色实在有趣,使人赏心悦目。
想到挚友,埃丝特梅拉嫌弃的哼了一声。“多管闲事。”
“不是挺好么,美丽又温柔女子的深切关心,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得到的啊,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,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女子的心思细腻而神秘,就算是被戏称“笨蛋”的埃丝特梅拉,她也确确实实拥有一颗女儿心,被人呵护,她也会感到愉快。
“我懂的。”埃丝特梅拉垂下眼帘说,“就次的事情结束,轮到你回去了吧。”
圣虹骑士会的新成员皆来自阿卡娜女学园毕业生,招募的工作和入会仪式则由金桂骑士会出人负责。
“前提是可以顺利找到阿杏,现在这个情况,明年的事情,很难说啊。”玉楚潆收拾好干柴站起来说道,目光悠远地凝视着璀璨星空,“不过,你们之前提到的那个孩子,听起来蛮有意思的,有机会,我倒想见一见呢。”
“……你不是没有兴趣么?”
埃丝特梅拉清楚的记得,当初伶舟悠问玉楚潆感不感兴趣,她一句话把伶舟悠呛得花容失色。
“有什么关系?偶尔逗一逗悠也挺有趣嘛,难道你不这样认为么?”
“我不知道你。”
“……”
远远的就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,所以看到她们进来,伶舟悠并未表现得过于惊讶,目光仅在埃丝特梅拉胸前衣服上的裂痕停留了片刻。风紫榆已经枕在贝尔缇优腿上睡熟了,失血的苍白脸蛋让人看了心疼。
玉楚潆喝了口烫手的雪水,在伶舟悠旁边坐下。“她怎么样了?”
知道她问的是风紫榆,伶舟悠往火堆添了根柴火,眼眸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,轻声说道:“没有伤到要害,好好睡一觉,明早应该就能醒来了。我很担心……”
“担心什么?”
这时,脱掉了破损外衣的埃丝特梅拉也过来了。伶舟悠抬起的视线刚好和她对上,弯了弯嘴角,继续说道:“这次袭击,紫榆承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,她却承受了最多的攻击,我的意思是,比起我们这些异类,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——紫榆,这很奇怪。”
玉楚潆暗自埋怨自己,作为队伍的领导者,她竟然没有发现如此关键的问题。其实,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,这件事情本质上不能责怪她们任何一个人,瞬间面对数十只具备强烈侵略性的猛兽,她们能够顺利突围已十分不易,而且,就像有什么东西站在战场上方指挥一般,魔兽们虽然仿若失去理智般不断疯狂吼叫着发起猛攻,隐隐之中,它们却看似分工明确,分割,牵制,集中力量对付首要目标。
可是,这又出现了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,风紫榆为何会成为目标?也许,等风紫榆醒来之后可以找到一点线索。
“埃丝特梅拉,和你一样。”玉楚潆双手捧着岑树枝做的杯子,看到风紫榆睡得还算安稳,稍微平复了她的愧疚。
伶舟悠点了点头,未再言语。经过这么一番折腾,前半夜已然过去。
一夜无话。
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,玉楚潆惊醒。照进山洞的光线不甚明亮,应该过了凌晨四点吧。火堆只剩下几点零星的灰烬,眼看就要熄灭,玉楚潆捡了引燃的草叶扔进去,等火复燃,在上面架起了干柴,不多时,温暖的火焰重新升起来了。
伶舟悠依偎在埃丝特梅拉怀中安然入睡。不知风紫榆梦见了什么美味,砸吧了几下小嘴,她身上裹着贝尔缇优的斗篷。
眼下无事,也没了睡意,玉楚潆又往火堆上丢了两块耐烧的柴,提起剩下一点凉水的烧水锅来到山洞外面。白茫茫一片的苍茫雪景闯入眼中,昨天几人走过的痕迹已被掩盖,在这无边无际的冰雪森林,谁能想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几位女子正在酣睡呢?
天气虽冷,对她们来说却不全然是坏事。理论上,她们的前进速度会大打折扣,并且更容易被敌人发现。然而,不利的条件对袭击者是一视同仁的,它们不可能立刻发现她们的踪迹,何况她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,绝对不会再像昨晚那样被动挨打,落荒而逃。
担心风紫榆的身体,趁时间还早,玉楚潆检查了设置好的警戒装置和陷阱,随后取出弓箭向森林西面走去。不得不说,她的运气确实不错,走了不到五里她就收获了两只雪兔,狩猎到此为止,然后她又走了几里路,采集到一些用来煮汤的珍稀菌类植物。
赶在太阳升起之前,玉楚潆回到了山洞,提了一锅雪进去。她们还没有睡醒,火堆还在燃烧,风紫榆甚至拉下了盖住脖子的毛毯。并不是说她们对环境的幻化不够警觉,如果走动的不是玉楚潆,她们早就警醒了,只是出于对同伴的信任,她们才能放心休息。
在旺盛的火焰作用下,锅里的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,玉楚潆一边用木棍搅动,雪化得更快了,等水完全浸没半融的雪,她这才把盖子盖上。过了大概一刻钟,水烧开了,发出“噗噜、噗噜”的声音,金色的阳光照进洞里,在埃丝特梅拉之后,伶舟悠和贝尔缇优陆续睁开了眼。
若要埃丝特梅拉在没人协助的前提下,做出一桌子品相、味道都还过得去的菜肴,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甚至于完全不可能(从未尝试过)。可作为金桂骑士,一个成年人,不是每次外派一路上都有人给她做好现成的餐食。所以,让她处理一些猎物和野生蔬果并不困难,而且她很乐意给玉楚潆帮忙,哪怕是简单稀缺的食材,只要经过那双白嫩细腻的玉手,就会变得无比的美味,玉楚潆做的饭菜,她永远吃不腻!
贝尔缇优刚从学园出来,又是伯爵家娇生惯养的小姐,即便是最容易的菜式,她也不会做。于是,她只能坐在一旁抱着风紫榆,时不时地加点柴火,等她们把兔肉做好。
兴许是嗅到了肉香,风紫榆在几人的注视下悠然转醒。伶舟悠先给她做检查,较为细微的伤口现在仅剩一点痕迹,手臂上的伤也恢复得很好,应该不出三日就能活动自如,给结痂的伤口敷上新药,留下痕迹的地方再摸上药膏,这样肌肤就会恢复到原本的色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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